张升平
　　五月，榴花开放的时节。
　　我家院子里就有一棵石榴树，那是父亲年轻的时候栽下的。让父亲也没想到的是：原来只是随意插的一个枝条，后来它竟然从地面开始，分成三个粗细高低几乎相同的分枝，成为倒立的三足鼎立状，精神抖擞地向三个不同方向延伸生长，偌大的树冠，占据了我家院子的半壁江山。树干永远是那种粗糙的褐色、苍老的外形，但它暗淡而不让人觉得丑陋；扭曲而又不令人反感，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它丑陋的美丽着。每到夏秋两季，它浓浓的绿色，累累的果实，更把一个小院儿打扮得别有一番风味儿。
　　石榴树是我们北方的一种极其平常的果树，大多生长在山地，在家乡的几种果树中，就数它开花最晚，果子成熟也最迟。
　　每年四月，杏树、桃树、李树的花儿都已开过了，石榴树的枝桠间才开始有生命的色彩萌动，起初是嫩红色的芽苞，只见那芽苞缓慢地增多、扩大、延伸。十几天后，那叶片就逐渐地清晰起来了，模样很像柳叶。你很难想像，榴叶，那葱茏的生命、那怡人的美丽，竟然是生长在看似老态龙钟狰狞嶙峋的枝干上，而且还显得是那么和谐。
　　自然界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到了五月初，随着气温一天天升高，最好是下一场暮春的小雨，你就会在不经意中看到石榴树那浓密的鲜枝嫩叶里，突然有数个嫣红的圆点，从密密丛丛的叶片中星星般露出来，刚开始时只有绿豆粒一般的大小，矜持地躲在繁绿青翠之间。
　　原来是榴花登场了。
　　我想，它们肯定是不愿张扬，它们一定是怕被渐渐温暖的阳光灼伤了、怕被越来越猛烈的雨水淋坏了、怕被一点点儿增强的夏风打落了。但是榴花难道不知道人们对它的到来寄予了怎样的期待吗！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原先那一粒粒花儿的雏形，已经长成了玻璃球般的大小，再后来就渐渐长成了精致的花瓶般模样，瓶口还镶嵌着嫩红的花萼、浅黄的花蕊。那些光滑圆润的“花瓶”，或斜挂或倒悬或直立在树的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枝条上，远观近看都是那么美丽壮观。
　　我猜想榴花大概是大自然中最独特的花朵了，她的美自不必说，单是她那漫长的花期，此起彼伏的次第开放，就令人叹为观止。也许就是因为榴花的这种特点，现在许多城市街道花园才广泛地栽植石榴树。石榴树，一种本来生长在山野无人问津的平凡树种，现在突然身价百倍。我想，大概是石榴树既给人们带来美感，又给人们带来实惠，才这样受人青睐吧。
　　石榴的花期长，它的果实生长期也是最长的。
　　从五月榴花开放，一直到秋末，寒霜来到了，那一个个石榴还挂在枝头上，红彤彤的，就像是一盏盏小小的灯笼。石榴是一种皮厚质硬的果实，不易受风雨飞鸟的伤害，只要你不摘它，它就点缀在枝头上，快乐地体会着秋风寒霜。皮薄的有时还会自动炸开，露出一粒粒细小晶莹的珍珠，令人垂涎欲滴。
　　我家的这棵石榴树，每年也是挂满了果实，时令到霜降了，父亲还要留下几个，又怕它受冻害，就把一些红芋秧之类的藤蔓披在树上，那石榴于是就在秧蔓的呵护下，甚至可以在树上度过整个冬天。
　　我的父亲是一个栽种石榴树的高手。
　　石榴树的繁殖，既可以播种，也可以用枝条扦插。父亲最拿手就是扦插。每一年冬天刚刚过去，父亲就开始选择那些品质好、枝条又没有病虫害的枝条，栽在他在冬天就早已刨好的树坑里，再用脚把土踩实，最后用一块儿大石头压在上面，到了四月下旬，一棵新的生命就诞生了。
　　如今，父亲已经在山上栽种了上千棵石榴树，每一棵都长得茂盛茁壮。去年有一个专门做风景树生意的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儿，于是来到我家，和父亲协商要花高价买这些树，当做风景树再卖到城里。结果被父亲一口回绝了，因为父亲觉得让他的这些宝贝长在这里，才能最大限度地体现它们的价值，石榴树的家，应该是在山上。饮山泉，晒暖阳，吹清风，才是它们最快乐的生活。
　　是的，榴花应该靓丽在美好的乡村里，快乐在村民那朴实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