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瑛
母亲说起与父亲结婚时的模样,总是十分的纳罕,这属于女人一生中难以抛却的印记,就像心口呵出的那团暖暖的气。母亲娘家与父亲家隔着远远的山坳。母亲说,结婚那天,送嫁的队伍于微晨就开始跋涉,翻山越岭后,直到黄昏才走到父亲家,宾客已经远去,酒宴早已散了,而他们拜堂也已将近傍晚。母亲连宾客都没看见,与父亲便执手成婚了。母亲平淡而温馨的婚礼有些仓促、有些遗憾,但在母亲心中勾勒出的美好图卷却足足被她怀想了一辈子。
母亲在最好的年华里嫁给了父亲,那年她才18岁,青葱得能滴出水来,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从来不知道执子手到百年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但温婉谦恭俭的旧式女子的德操却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母亲容颜姣好,性格温婉,却过早地从女子的身份中步入到人妻的行列,从此劈柴、做饭,浇水、种菜、挽袖调羹汤,母亲惯于做一个温良而美好的女人,这一生母亲都在尽最大努力做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
母亲二十岁时生下了我,那是母亲第一次为人母,可是我的出生却害苦了母亲,出生时八斤多重的我,几乎要了母亲的命,在那个年代,处在大山深处的母亲哪里能够去往医院生产,不过是叫了一个接生婆由祖母和叔伯婶婶们帮忙,没有任何医疗条件,八斤多重的我折腾了母亲足足两天,最后产婆说要再生不下来,你和孩子怕都没命了。母亲听后咬烂了嘴,生生地撕裂身体后将我产下,我安好无虞,母亲却因此而落下贫血和子宫下垂的毛病,这个毛病一生都伴随着我的母亲,直到二十五年后,我已在北京工作,母亲来京看病,我才知母亲子宫下垂的毛病居然已如此严重,不禁泪眼潸然,我的出生留给母亲的病痛伴随了她一生,她却从没同我说过。
生产完后,母亲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这种拆骨剥筋之痛只有自己为人母生育子女的时候才知道,父母之恩,穷尽一生也是还不完的。母亲却从没同我说过她生育我时的苦难,直到在我怀着孩子要上产床时,父亲才将这些告诉我,让我学习母亲的坚强和努力。于是在最疼最害怕的那段时间里,我想着我的母亲所经历的生育之苦,我不过是重新演绎母亲的经历,反倒真的挺了过来。
母亲生育我之后,隔两年大弟弟出生了,之后小弟弟也出生了,母亲与祖母抚养着我们三个孩子。当弟弟们出生,我开始变得焦灼而烦躁,以为母亲是不爱我了,心思敏感而脆弱,很长时间不愿与母亲说话。之后,母亲将我送到外祖家寄养,我一路上都不同母亲说话,那时去往外祖家要走很远的路,还要渡船才能到,就是那一次,我坐上了母亲的竹筏,却因为水流太急,我与母亲都落到了水里,母亲却在水中一把顶住我的身子,将我甩到了竹筏上,母亲甩得很重很重,我安好无虞,母亲却沉入江底,后来是路过的人将母亲救起,母亲才捡了一命。一个能让母亲用命呵护的人她怎会不爱。从此,我再也没同母亲闹过别扭,甚至将这段往事只口不提,但我却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如果有人愿意为我舍弃生命,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我的母亲。
我们在闭塞而隔绝尘世的山村怡然且安定的生活,母亲用满满的爱为我们筑起了一片世外桃源般的领地,而我们在母亲的关爱与教养下幸福成长,经历了孩提时代,经历了少年时代,直到求学后,我们与母亲相别,告别心中的桃花源和母亲厚重的爱,开始了漫长的分别。我们离开村庄,离开母亲时,她常常同我们说,等你们回来就会在香樟树下接我们,母亲好像过早地获知了我们归家的时间,总是在村口的香樟树下等我们,于是每每回家时,只要绕过前面的山坎,我们就能看见母亲娟秀的站在香樟树下等待我们归家。那时,我们都心照不宣,不管分别多久,我们都会与母亲相遇在村口的香樟树下,彼此安好无虞地享受母亲宽广的怀抱。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不是我们一回家便能在香樟树下看见母亲的身影,而是母亲为了迎接我们的回归,一直在香樟树下等待。
母亲今年四十八了,四十八岁的母亲却依然年轻,有着娟秀的容颜和最朴实的情怀,母亲做得一手好菜,从我上初中起,母亲就开始给我们姐弟三人带菜,那时我们都寄宿在校,母亲恐怕我们吃不好饭,于是每周回校时母亲总是挖空心思给我们做一些好保存又下饭的菜带到学校佐餐,这一带就是十年,伴随着我的初中、我的高中和我的大学,到而今走上工作岗位,母亲依然不忘在逢年过节时为我邮寄时令的肉食和小菜,甚至为了怎样保存菜色的新鲜和口味费尽心思,我生命的二十九年母亲的菜也伴随了我二十九年。
去年,母亲来京为我看护孩子,我为母亲做饭,母亲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熟练的切菜、做菜,突然说:“第一次吃你的菜,妈妈很幸福。”我的泪一滴滴滚落在锅里,激起了呛人的烟雾,在母亲身边二十余年,母亲给了我最宽广包容的胸怀和无微不至的关爱,而我却在做了人妻,做了人母后才第一次给我的母亲做菜。心中责怪自己身为子女的失职,果然母亲就如同燃烧的蜡烛,一生都在用光照亮自己的子女,却从没想过要子女还报同样的光芒。
好在,我已觉醒,好在,我的母亲还在。爱还没有迟。
不日,母亲发来短信:“过年了,已经为你备下了腊肉熏鸭。另外,北地寒冷,就用今年新种的棉花给你做了一床厚被。脚上爱长冻疮,用花椒水多泡泡脚。家好,勿念。”寥寥数字,我抱着顽童稚子站在窗下,幽幽的兰花开在脚边,我的双眼却已模糊得滴下泪来。我的母亲哪里知道,在北方有暖气的地方,我已不长冻疮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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