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金玲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凡华裔，无论大人小孩，置身国内还是海外，大都知道余光中的这首名诗——《乡愁》，或至少听说过里面的名句。而开头结尾处用情深深的唯美画面，就更是摄人魂魄。尽管其自上世纪70年代面世距今已近半个世纪，但渗透于诗行中那绿叶对根的情意，依然浓酽得化也化不开，何时读来每每遥想，月还是故乡的明，此即为“乡愁“吧！
　　乡愁是盛放童真记录成长的砖房、小路和满坡的野花香。小时候，我的家在穿矿区而过的山上。整齐的排房、把头的两棵白杨、露天里草绳缠裹的水管子、新老东山之间诗意的小木桥、曲里拐弯米来宽的坡道、饭点儿时唤孩儿归家声的此起彼落及至漫山遍野的野酸枣和各种野花之魅影，是大人们宽厚温存的怀抱，是孩子们孕育心性的摇篮，是我和我的家人、玩伴十数年来在此栖居，永也忘不了走不出之一处迷着恋着的乡音乡情之所在。印象至深的有这样几组图：一是约掌灯时分，一长者拎着盏煤油灯，挎个小木匣，房前房后吆喝“羊头肉，买羊头肉!”立时东家西家的跑出来不少人，喷香的羊肉味直往鼻子里钻，但大多是想吃却买不起，像极了安徒生童话里那隔着橱窗望美食的小女孩儿。至现在，我也非常怀念那盏灯、那熟稔的售卖声和那长在日子里的羊肉香。还有就是藤藤蔓蔓于道路两旁自生自灭的牵牛花一族。每到清晨，粉的、紫的、白的等各色牵牛花，约好了似的，顶着露珠齐齐绽放在我们上学必经的路两旁，像是在点头示好，又像是颔首欢送，年年岁岁，与这些不请自到的灵性之物相遇相望，怎能不一遍遍解读大自然的瑰丽与神奇？当然，忘不了的还有总也玩不腻的自娱自乐的老几样：拽包、跳猴皮筋、打雪仗、捉迷藏，你来我往中愈战愈勇。雨后呢，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砖头瓦块石头缝掀个遍，看谁找的蜗牛战斗力最强。少不了的还有寻点指甲草来，将红红的叶片捣碎，放点儿白矾，每人弄一小坨儿在指甲上（手举着不干活跟小姐似的），时辰不长就着色了，感觉美得像公主！无疑，那一刻成为了我们的节日，比现在的年节丝毫没差了味道，甚至更胜一筹呢，因有种不奢华不包装的原生态味道！
　　乡愁是一壤俭以养德强健身心培养劳动习惯的沃土。小时候家里穷，寒暑假，戴副眼镜的我几乎天天背着麻袋去捡煤，罐车一来，随男女老幼一拥而上。要么就带弟妹去筛煤面、挖黄土，一铲铲刨开，再一袋袋扛回家。三年困难时期，学校上半天课，下午我要么上树捋树叶，煮了晾干留作口粮；要么去挖野菜，榆钱、猫耳朵等菜中贵族，根本轮不到我，每每背回的大都是别人看不上眼的吃着剌嗓子的刺菜和吃了拉稀的桑叶。或者拿个布兜跟着大人去后山上拣白薯。挖到点薯须子都宝贝的不得了。穷日子当算计着过省着过之节俭度日的吃苦耐劳美德与生活习惯，与自小泡在苦水里有着绝大或说直接关系。所以至今，我吃饭一直“光盘”，见不得人剩饭，更见不得人嗲着说这不吃那不吃，我信饿8天没有不吃的。生长环境苦吗？太苦了，一种苦涩艰难甚而沉重的乡愁况味，但反过来，它却也硬化和磨砺了我的骨骼、骨气、意志与性格！
　　乡愁是一掬热热的邻里情和困难时搭把手的善良与真诚。一排6户，鸡犬之声相闻，彼此知根知底，各家什么情况比查户口的都清楚。谁家来了客人，帮忙沏茶倒水。谁家娶媳妇嫁闺女，立马攒份子。谁家吃个差样的，各家端一碗，或不用端闻见味就来了。谁家农村来亲戚了，倭瓜、老玉米、大枣，家家抓一把。谁家粮不够吃钱不够花，相互拆兑着凑合到月底。记得我当时每月都先从婶子大娘那儿挪借个10来块，有了即刻还上，下月还借，应了那句“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分杈”了的孩子，即便是拖儿带女回来，也大老远就打招呼，脆生生地该叫啥就叫着啥！
　　几十年弹指过，当年的老街坊已难得再聚首，但不喝酒心里有。芳邻中有一我唤作云绵姐的，手巧人慧，教过我不少缝纫知识。其女叫贾景兰，现在京煤集团总医院高压氧舱上班，何时见面都姨长姨短地叫着，浓浓的乡音里透着亲递着暖。托其帮忙打问个事儿什么的，跑前跑后，热心极了！她说母亲最近身体不大好，我盘算着该抽空去看看老姐姐了！
　　早几年听说山上变化很大，曾特意沿原路回拜过一次。近两年又听说拆迁在即，不免酸咸百感，一种故乡远去故乡难寻的落寞与怅然直击心底，欲语还休。今撰文，只为将此热辣绵长的悠悠乡愁长留在心中，常青于记忆里，纵世事再变，叶脉总记得住根系，恰如“鸟儿老了，都会想起自己出生的那棵树”。
　　难忘，美丽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