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立秋了,可夜晚瓜秧下的蝈蝈和白天刺榆树上的知了却依然叫得响亮。因为老家胡同西场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所以怀旧心切童心未老,总是看不够故乡的月亮。
“月是故乡明”却是真的,我亲见亲赏。今夜是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家家户户都在各自的门前给已故亲人烧纸钱,听说母亲是烧完纸钱后回家就生了我,所以都说我命硬坊人。现实中的我确实坚强,过去许多人叫我假小子,现在许多人称我为女汉子。说来,我的确比一般女人能吃苦。我胆子大身体壮,很缺乏女子的温柔,其实这只是外表,内在的我却柔情似水,心灵像月光泻下的水银一样纯净。人类从自然崇拜到图腾崇拜直至信仰都有着“善”的身影,我喜欢自然更爱护动物并且乐于助人,受母亲影响从小在心里就埋下了“善”的种子。我几乎每天晚饭后都要跟乡亲们一起跳广场舞,洗漱后总爱搬个椅子泡上一壶铁观音在自家院中赏月品茶,感觉绝不亚于“举杯邀明月”,我望着月亮似乎看懂了它,它也似乎看懂了我,我俩面面相觑。童年时,我经常坐在院桥上数星星,却总也数不完就困了。我数了多年只是记住了北斗星和牛郎织女星,惟独这月亮却让我记住了许多童年的故事,也记住了童年的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母亲在油灯下、在月亮下缝着衣服纳着鞋底给我讲了她的过去和姥姥的过去,也讲了我记事前的过去,有许多酸甜苦辣也有许多悲欢离合。
多少个夜晚过去了,我心里总是挂着一轮月亮,总是爱问老师一些关于月亮的问题。我曾睁大眼睛拼命地在月亮里找嫦娥却始终没能看清楚嫦娥的面孔,只好在年根买了《嫦娥奔月》的家堂挂画。那时的我只知道嫦娥长得很俊,根本不懂得嫦娥的寂寞,或者说那时根本没听到过“寂寞”的声音和没有看到过“寂寞”的字眼。慢慢地,我长大成了人,成熟了许多,平日不善言谈的我在空闲时总爱对着月亮唱歌,比如:《弯弯的月亮》、《月光下的凤尾竹》、《十五的月亮》、《月亮出来亮汪汪》、《月亮代表我的心》等,我最喜欢的曲子是《春江花月夜》。在大山里弹古筝美妙极致,尤其是在皓月当空时拨动琴弦别有仙境天籁之风韵。老家南房里陈列的古筝与我情同手足,我用空指触弦像是同它交谈,与之倾诉,说不尽道不完,随心所欲,顺水推舟,配合默契,心心相印。是这月亮把古筝和我绑定在了一起,久而久之,外刚内柔的我与文学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此,写作和摄影成为了我业余生活的主体。我用笔说话,用心生活。我把灵魂和身体交给了美丽真实的大自然。慢慢地,我开始了顿悟。师傅又给我起了名字叫“达娃”。“达娃”是藏语“月亮”的意思。
南房窗外的酸梨树在秋月的浇灌下像一塑玉雕的盆景,玲珑剔透,树干和树叶都闪着银光,亮汪汪的。有一天,我在家院里唱着“月亮出来照半坡,望着月亮想起我的哥,一阵清风吹上坡,哥呀,哥呀,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忽然,一只雪白的大猫“喵”地叫了一声走过来就趴在了我的脚下,像是一个保镖。后院刺榆树上的斑鸠也叫了起来,还有电视天线上的黄焕燕也叫个不停。我感动了,不知不觉,流了许多泪。空荡荡的四合院里虽说只有我一人,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孤单。通常是:清晨有小鸟叫早,夜晚有虫鸣做伴。这不因我是看了一本木木主编的《淡定的人生不寂寞》,而是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记得母亲去世那年,一次我穿着一身彩虹状的衣裤戴着一顶斗笠去紫禁城,不知何时一只花蝴蝶趴在了我的胸前,是公交车上一名乘客的发现我才立刻下车放飞了它。另有一年秋天我穿着一身丝绒蓝上衣和黑长裙去北海,当我从南门进去后沿着北海散心时,突然发现有人拽我的裙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十几只大白鹅列队前行,首领用嘴咬我的裙子,我被吓得跑开了。至今我也没搞懂那些事情,只是觉得有几分蹊跷。母亲走后我感觉她一直在牵挂我、在帮我。日后的生活中,我也遇到了许多许多的好人。我经常对处在困境中的人们说:“第一,你要相信世上好人多;第二,你要相信你自己能遇到好人。”一些充满自信走出困境的人此后成为了我的好朋友,我心里比吃了蜂蜜还要甜。
西屋房前粉红的木兰花在月下张着嘴吐着香气,我和它一起望着月亮幸福极了。同时耳边响着木木说的话:一盏灯,一片昏黄,一简书,一杯淡茶。(我加了两句:一轮月,一片光明。)守着那份淡定,品读属于自己的寂寞。只有保持淡定,才能欣赏到最美丽的风景。是的,月亮能使人淡定。“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是对世事的淡定。“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空中云卷云舒。”“风来疏竹,风过耳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存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这是对生活的淡定。“手把青苗插稻田,抬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这是为人的淡定。我叫达娃我爱月亮。月亮走我也走,我随月亮到村口。转身回头望秋月,原是身影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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