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悦
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若要纸上寻佛法,笔尖蘸干洞庭湖。对于我的老家——达摩庄犹如这首佛门偈颂,所揭示的参悟佛法的道理一样,非用心、用力、用情,不足以真正体悟达摩庄这三个字的魅力。
—神奇的村名—
据爷爷口述,达摩庄的邻村西达摩,曾经有一对和尚师徒,人称老和尚“达摩”。小徒弟每日担水途中都会遇到一个活泼顽皮、齿白唇红的男孩。小和尚每每耽于二人的玩耍,延误担水时间,屡遭师父责骂和追问。根据小和尚的描述,师傅达摩断定此男孩并非凡胎,乃是人参娃娃,若有幸啖其肉,定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按照师傅的设计,人参娃娃果然现出原形,终被擒获,成为师徒的“唐僧肉”。在师傅达摩去邀请各路神仙共享人参盛宴的时候,小和尚抵不住笼屉内飘散而出的香气诱惑,不等师傅归来,其已将人参娃娃囫囵食尽。师傅回来又气又恼,情急之下先将锅里仅存的一点高汤灌下肚肠后,就开始追打徒弟以惩罚他的不肖。徒弟逃到莲花庵主峰,无路可走,跳下悬崖,师傅也毅然追下悬崖,但是其二人都被空中飘然而至的莲花托住,相继羽化。因此,我们的祖先将村名更名为达摩庄,以示纪念,更彰显此处的“有仙则灵”。达摩师徒的庙宇,至今已成残垣断壁,但是莲花庵,由此得名,且巍然屹立,永远成为达摩庄人的神山须弥。
—灵动之泉水—
有神山必有圣水。达摩庄的圣水,就是镶嵌在村子上、中、下三部分的三眼清泉。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而这里的泉水中游弋的小鱼,一样使得每一眼清泉都充满了灵气。小时候,大人用水桶挑水,时常将淘气的小鱼一并担回家里的水缸!一旦被孩子们发觉,满满一大缸清水就会被倾倒一空,最终把小鱼捧到手心为止!这种以牺牲大人们的辛劳和浪费数担清泉为代价换来的童年乐趣,至今仍是我梦里最美的故事。更有趣的是人们在泉边饮水的姿势。追逐打闹汗流浃背的,辛劳之后口干舌燥的,久别故土回村省视的,无论老幼都会选择同一种喝水的姿势,即双膝跪倒,两手支撑泉边,伸长脖子直接将水吸进口内,咕咚、咕咚喝个痛快,才恋恋不舍地缓缓起身。那种回味无穷的甘,以及沁人心脾的冽,是其他任何地方的水都不曾有的。如今,我终于理解了这里的人们独有的饮水风格,我们不仅在单纯的饮水解渴,更是在饮水思源。我们的祖先发明了他们认为最虔诚的饮水姿势,以最圣洁的礼仪对滋养他们的甘泉顶礼膜拜,之后才饮用,其中不仅仅是对水源的感恩,更是对水源万世流淌不息的祈祝!
—动人的故事—
读先人的故事,不仅可以感受祖宗的荣光,还可以从中收获兴替的道理。相传,族中的一位姑奶奶嫁到爨底下韩老太爷家做儿媳。某年,春节刚过,她颇通阴阳之术的父亲就感觉不好,因此,到邻村洪水峪同姓家里避灾。不出其所料,这位老太爷刚到洪水峪,爨底下就来了报丧倌,姑奶奶殁了。他派几个侄子,骑上高头大马,飞奔到爨底下做人主。当了解到这位姑奶奶是受了气,寻短见而亡的时候。这几个人主的怒火,早已蹿到了脑门子。韩老太爷的儿子,见势不妙早已逃跑。韩家提出的任何厚葬条件,一一遭到了回绝。为解心头之恨,几个小伙子抓过韩老太爷用他为自己准备的寿材木料——杏木弯腰,砸断了他的双腿。韩老夫人,吓跑到碾坊内上吊自尽。至此,哥几个似乎才感觉为姑奶奶找回了面子,骑马返回达摩庄回禀他们的得理不让人的壮举。他们根本不明白闯下了大祸,因为在他们的内心有一个错觉——达摩庄的梁家,在宛平县衙属于坐着打官司的人家。殊不知,他们的行为,为梁家惹出大麻烦,为了平息这场人命官司,老祖宗一夜之间立下十三张卖地文书,才保住了哥几个的性命。此事,也成了家道中落的转折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从此之后再没听说那位颇知易经的老太爷避灾的故事。
达摩庄梁氏,到我这一代为九世孙。四世祖梁瑞兴是清朝的秀才,并执鞭家塾。据传,此人脾气巨大,执教严苛,动辄打手板。家塾子弟,无不畏惧,因此多读书专注,功课勤勉。梁瑞兴考中秀才,清政府曾赐金匾一方,悬于我家老宅后院中堂。后在破除四旧的运动中,被摘下做了村里茅房的门槛。每每提及这斯文扫地的举动,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时人的无知。斯人已逝,匾额无存,但是诗书的基因,家学的渊源,却永远留在了子孙的血脉中。我爷爷是梁瑞兴的曾孙辈,祖父那一代属梁氏“文”字辈。他们当中如文举、文翰、文达、文章、文焕、文满、文山、文海……一个个读音响亮、底蕴深厚的名字,无一不表征他们的祖先崇诗尚礼的传统。现在,给子侄辈取名的时候,每每无不使我感叹老祖宗几乎占尽了好名字的先机。
我这一代,叔伯十兄弟,包括我出了四个教师。得益于梁氏祖茔笔架式照山的风水,更得益于世代相传的诗书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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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庄可以安顿乡愁、栖息灵魂的地方
—诗书之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