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金玲
自打看见竹子的第一眼起,我就一下子喜欢上了它。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对其挚爱乃至偏爱,非但未随岁月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有所减弱,反愈发“不可救药”起来,方知这爱是写进了心里,融入了血脉,刻入了骨头的。
喜欢它清丽的面庞、卓约的身姿、秀美的体态,宛若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风情独具却不俗艳,气度不凡却不张扬。美得那样别致:清纯、静好、不逐流,别有一种范儿:大气、洒脱、品自高,不卑不亢中写成一地的风流。植物王国里它是仙、是王,是殊美的代表与化身,是万千垂爱中无可替代的所在。
因了这美,不独我对它情根深种,史上文人墨客为之倾倒者也不在少数。晋代大书法家王徽之就爱竹成癖,某日竟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耶?”以致后来,不但爱竹的人这样说,爱其它东西成癖时也好以此句喻之。另一位爱竹爱到人尽皆知的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一生种竹、画竹、吟竹、学竹,说人与竹身在一起,神也在一起,在精神上互为知音和眷侣,再恰切不过。而苏东坡老先生情思大发时,不吝泼墨挥就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的豪诗,更把其对竹的专情乃至专宠表述到了极致。受其虔心爱竹、颂竹及千古佳句的浸润陶养,加之本也慕竹既久,去年我偕女儿专程到与北京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苏州拙政园并称为我国四大名园之一的扬州“个园”一游。
最初,我不解“个园”其意。经游,方知“个园”即为竹园。因古书《史记正义》中有“竹曰个”的说法。且个字看上去就是竹的形状,无怪大诗人袁枚有“月映竹成千个字”的佳句流传。园内信步,但见万竿千姿,叶剑枝柔,苍翠葱茏尽收眼底心底。真个静若止水,波澜不惊;动如涌潮,龙吟凤鸣。那情韵与气阵正如某诗所形容的:狂飙歌一曲,如对万竿箫,何等豪迈淋漓!《扬州春词》里说扬州人“有地唯栽竹”,可见竹乃扬州人的最爱、至爱。想想也是,我俩进入院中莽苍的绿色方阵后,仿心魂不再属于自己,惟陶醉其间别无选择。
喜欢竹子的品格、内涵与气质。自古文人多爱竹,不仅因了其外在,垂青和仰慕的多是其正直、虚心、节外无枝、刚柔相济的内在。把竹列为“岁寒三友”之一和“四君子”之一,就足以表明人们崇敬的是它的风骨。张九龄曾赞“高节人相重,虚心世所知”;郑板桥道“一枝一叶总关情”;王维故名“竹里馆”的“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禅境,以及魏晋时阮籍、嵇康的“竹林七贤”和唐时李白、孔巢父的“竹溪六逸”等,无一不表达了对竹子暗含或喻意的修养、道德、操守、心性等特质的赞誉和推崇。白居易在《养竹记》里,就将竹子的“性直、节贞”等特点,用以比拟君子的品德与涵养。而我在个园里见到的各种竹,也充分印证了为文人士大夫所吟咏和重看的是这种竹文化。如像龟甲又似龙鳞、少飘逸多刚韧、象征着健康长寿的龟甲竹;代表着忠贞爱情“一枝千滴泪”、充满传奇色彩的斑竹;新笋紧靠老竹、像是遵从“父母在,不远游”之古训,而老竹也殷殷呵护、扶持其平安生长,如郑板桥言“新竹高于旧竹枝,全靠老竿来扶持”的慈孝竹……一言以蔽之,人们之爱竹,已远远超出了竹自身,或者说人们更爱更崇尚的已引申至精神、境界、伦理层面,我想这才是竹文化最价值的精髓所在,也是千百年来人们崇竹势头无衰无减的根本原因吧。
喜欢竹子的人脉宽泛和应用广泛。竹不仅形体美、内在美,其实用价值无疑也是美的。上至大雅之堂,下至炊间厨房,无处不踪迹。如我国古代泛指音乐为“丝竹”,且有“丝不如竹”之说。古代的乐器大多是竹制的,如笙笛、洞箫、云箫等。而无独有偶,我国的舞蹈也和竹有关,宋代就称乐舞的领舞为“竹竿子”。而其凉爽、耐用、坚韧的特性,更在现实生活中广受青睐而饱有市场。如竹椅、竹床、竹凳、竹篓、竹篾、竹扁担、竹斗笠、竹筷、竹筒、竹竿、竹帘、竹筐、竹地板等,从生产工具到生活用品,吃穿住行无一不涉足,的的确确成为了人们须臾也离不开的贴身好伙伴好朋友。想着时代再发展,竹因其特有的属性、质地与性格,也会稳稳地在自然界中占据着一方本该属于它的席位。
竹子是美的,长在哪里,哪里便别致成一处景观,如诗若画;生在哪里,哪里便脱俗成一地雅韵,耐看耐品,俘虏无数拥趸,本人便是。我爱竹之身,竹之影;更爱竹之品,竹之魂,爱千百年来浸透着竹香、竹韵、竹之魅与东方美的竹文化,只道终生初衷不改、情志不移,一定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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